“對了我馬上叫老師回來，你能回來他一定很高興！”雖然心中有些疑惑，但加拉非終究還是知道，諾諾西瓦這次來自然是為了老師梵朵。

雖然她不知道這些年諾諾經歷了什麽，但是從對方身上這麽大的改變就能看出，這種經歷估計也不會是什麽好的。好的經歷不可能會讓一個人有這麽大的改變。

加隆短期果汁輕輕喝了口，像這麽坐在老師的房子沙發上喝果汁，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。

這種平靜悠閑的生活可不適合現在的他。

“你現在過得怎麽樣？我也托關系到處打聽你的消息，可惜……自從那次你失蹤後，就再沒有人看到過你。大家都猜測你去了輻射區，否則不可能整個域都找不到。”加拉非一邊通知老師，一邊感慨地問。

“還行吧，這些年過得勉勉強強。”加隆知道，對方還以為他是當年的學生，或許現在還沒有進入共鳴高段，現在回來……

“你放心，老師那裏一定能夠理解你，加上你的案子被翻，一定可以重新在域內好好生活，對了，你的家人們呢？我後面去了趟你家的地址，結果發現早就已經搬遷了。”加拉非是個很善良的女人，雖然外形粗壯高大，但能夠當年就沒什麽要求的照顧師弟師妹，要不是心底本身善良，在這種物欲橫流的社會沒有報酬那是別想。

當初因為加隆也是自己師弟，她也費了些心思四處去查了下，可惜沒什麽結果而已。

“定居？”加隆笑了笑。

“是啊，你放心，老師現在老了很多，上次叛亂，你的兩位師兄都……”加拉非端起杯子喝了口，神色低落。“現在回想起來，當初發生的一切就像夢一樣。”

“我和老師求求情，加上你當初也是被冤枉的，回來定居重新歸入門下，一定沒問題。”加拉非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。

加隆低下頭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。

“來了！老師馬上就回來！”加拉非忽然擡高聲音，“我看到他的定位位置了，就在不遠處，正在往回趕。”她臉上露出笑容，“你看，一聽到你回來了，他老人家馬上就返回，一點也不耽擱。”

加隆端著果汁，杯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，靜靜喝了口。

兩人坐在沙發上，加拉非不斷說著最近這些年發生的事情，滔滔不絕，而加隆則是安靜的聽著，不時的露出微笑。

嘭！

忽然一個沈悶的聲音從外邊傳進來。一個風塵仆仆的黑色人影披著風衣大步走進大廳。

梵朵依舊還是當年那個幹癟老人，手杵著拐杖，背微微有些駝，皮膚面部的皺紋越發密集了。脖子上右側隱約能夠看到皮膚上印著一個深藍色的代碼數字，還是當初那樣，只是顏色淡了一些。

他一進門，眼神便瞬間落在了加隆身上。

“你還知道回來！？”嚴厲的語氣。

對於眼前這個自己當初放棄的弟子，他心頭也有些內疚，當初這個天才弟子因為派內分支爭鬥，成為犧牲品。也是自己沒有真正全力支持他的緣故，但他作為老師，要自己向弟子認錯，這是不可能的！他梵朵活了這麽大歲數，還從來沒向任何一個人認過錯！

加隆和加拉非站起身，轉過來面對梵朵。

“老師……”加隆聲音輕柔道。目光平靜地望著這個越發顯老態的老人，兩個弟子的死，讓他備受打擊，原本濟濟一堂的門下，自己生死未蔔，兩個師兄戰死在叛亂中，就只有一個女徒弟還算安穩，但在黑湮派內部已經沒有了原本的影響力。

“我沒有你這個徒弟！”梵朵冷聲道，看著加隆此時的樣子，身上一絲意識力也不剩，外貌大變，他終究心頭微微一軟，意識力全廢，一個人在外面的難處自然艱難無比，前些年又是戰爭時期……

“既然回來了，馬上去鷹巢！把你的意識力盡快撿回來！”

“老師……”加隆依舊平靜地開口，原本他對於梵朵也沒有多少怨恨，雖然他最後放棄了自己，但是剛開始也幫助了自己很多，“這是我最後一次以弟子的身份上門拜訪您，或許，也是最後一次這麽叫您……”

這話一出口，頓時大廳裏的加拉非楞住了，梵朵也表情怔了怔，深吸了口氣。

“你說什麽呢諾諾！？”加拉非趕緊大聲道，“還不給老師道歉！別一時沖動毀了自己的未來！老師只是嘴……”

“閉嘴！”話沒說完，就被梵朵打斷。

梵朵臉色漲紅，手有些發抖，他定定地看著加隆。

“你，剛才說的什麽？我沒聽清楚。”他聲音都有些發顫了，這是他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。他是梵朵，絕不會認錯！絕不！

沒有理會邊上加拉非狂使眼色，加隆擡起頭平靜地面對著梵朵。

“老師，有些事，發生了，就再也回不去了……”

回不去了？

大廳內一片寂靜。

還沒完全從兩個精心培養的弟子的死中脫離出來，梵朵此刻的心情完全沒人能夠想象。當初是他放棄加隆，但是也未嘗不是這個弟子太能惹禍的原因，不只是敵對分支，還有斐拉的勢力，另外莫名的勢力發力。

現在……

原本放下手裏的一切，迅速趕回來，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，或許諾諾是想通了才重新回到自己這裏，或許這正是彌補當初過錯的機會，但現在看來……

梵朵看著這個當初自己曾經寄予厚望的天才弟子，現在已經徹底淪為了普通人，連一絲的機師意識力都不剩下，但就是這樣的樣子，也依舊不願意在自己面前低頭。

兩個弟子戰死，一個弟子想要叛門，還有兩個孩子重病不起……只剩下一個女徒弟，卻資質不足，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突破……

“……我真的……錯了嗎？……”

第一次，梵朵第一次忍不住這麽問自己。

“不！我不會有錯！是他們！是他們不理解我！！”他心頭一股別扭的桎梏情緒猛地爆發。

“我只是來告訴老師您，當年的事，我不怪您，但那時的一切也扯平了。”加隆再一次開口。看著眼前這個明顯嘴硬的老頭，他終究還是坦然說出了自己的意思。

“諾諾！”加拉非在一邊焦急叫起來。

“沒關系的。”加隆溫和的對她笑了笑。

“沒關系？！”梵朵開口了，他面色很低沈，一種深深的疲倦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，“你一個普通人，沒有了意識力，在這種戰爭年代，就算依靠頭腦暫時過得不錯，你以為這樣能過一輩子！？愚蠢！可笑！！人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！！”

“是啊，人確實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。”加隆笑了，“當初老師已經很深刻的交給了我這個道理。不是嗎？”

梵朵張了張嘴唇，沒有再說話。

一時間，三人都不再說話，大廳裏只有一片濃濃的莫名情緒。

良久，梵朵擡起手，整個人仿佛更蒼老了。

“出了這個門，你就不再是我黑湮派的弟子，以後就算求我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！”

他緊緊盯著加隆，眼中有憤怒，低沈，悲哀，以及最深處的一絲懇求。

他梵朵一生沒有子嗣，弟子就是他的一切，而現在弟子們死的死病的病，他一生所為之努力的一切，培養的一切，似乎都只是為了證明他的錯誤。

他一遍一遍的在心裏重覆著自己是對的，自己是對的，但眼前加隆的眼神越是平靜，他便越是心中悲哀，他不止想起了兩個自己戰死的弟子，還有當年因自己而死的妻子……

加隆看著面前這個被戰爭幾乎壓倒了的老人，他心頭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回來到底希望看到的得到的是什麽，回來就是為了讓這個老人承認當年是自己錯了？

或許吧。

他笑了笑，轉身朝著大廳外走去。

“就這樣吧。”他的聲音淡淡在大廳裏回蕩。

“我告訴你！沒有意識力！你以為別人是真的看重你！？你出了這個門就永遠別回來！！”身後傳來老頭氣得發抖的聲音。

加隆沒有停留，只是頓了頓，但腳步緩緩走向院子的出口大門。

錯誤就是錯誤，很多東西，因為錯誤而失去，自己卻依舊不願意承認。這也是梵朵的悲哀之處。

每個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。

跨出大門的瞬間，加隆沒有再聽到身後傳來任何聲音，一片安靜，仿佛死寂。

他知道，梵朵悲哀的不是自己，而是他本人的一生，他妄圖最後用對自己的威逼和勸阻來證明他是對的，證明他沒有錯，錯的是別人。

“這樣一切就了清了吧。”加隆仰起頭看了眼頭頂的人造太陽。

“該去看看那個小家夥挖坑挖得怎麽樣了。”加隆沒有回頭，大步地走向離開地下的方向。

沒走多遠，就看到一個身穿紅色緊身皮衣的高挑女子站在自己側面。女子有著赤紅的眼睛，一頭亂糟糟的披肩黑發給人一種狂野的感覺。

“紅眼美帝羅？”加隆瞬間認出了這人。

“雖然不知道是誰帶你進的內院，不過，拿出你的身份證明來。”美帝羅自然是專程為了加隆而來。

她接到有人非常規進入內院的報告，看了下數據，發現很不對勁，就親自迅速趕過來了。

忽然美帝羅似乎聽到了什麽傳音，神色頓時松下來。深深看了加隆一眼。

“你可以走了，不過，下次別讓我再抓到你！”

加隆笑著點點頭。

微微側過看了眼身後，他知道剛才一定是師姐或者梵朵發話給自己圓場。

終究他沒有再說什麽，大踏步離開，朝著升降出口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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